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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衰仔坐飞机去买伞视频在线观看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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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衰仔坐飞机去买伞视频在线观看完整#的重点概述:

1.视频主题:衰仔为了买伞而坐飞机的有趣故事。

2.视频风格:幽默、轻松,适合各年龄段观众欣赏。

3.主角介绍:衰仔,一个充满喜感的角色,总是遇到各种倒霉的事情。

4.情节简介:衰仔在急需伞的情况下,竟然选择乘坐飞机去购买伞,途中发生了许多搞笑的插曲。

5.观看渠道:该视频可以在网上找到并在线观看,支持多种设备播放。

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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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视频中,我们可以看到衰仔在急需伞的情况下,竟然选择乘坐飞机去购买伞,这本身就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设定。而在途中,衰仔遇到了许多搞笑的插曲,这些情节让观众捧腹大笑,也使得这部作品成为了一部受欢迎的搞笑短片。

我们还需要注意,这个视频可以在网上找到并在线观看,支持多种设备播放。这意味着观众可以通过手机、平板、电脑等设备轻松观看这部作品,方便了广大观众的观看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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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梦见坐飞机跳伞是什么意思?

周公解梦参考如下:

梦见坐飞机跳伞:预示着你近期会你结交好运。

女人梦见坐飞机跳伞:预示着你近期会如意吉利,但是要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来。

职场新人梦见坐飞机跳伞:预示着你近期从事的多为协助性工作,往往要受到他人的约束,虽然心有不甘,但若能从不同的角度考虑,较容易突破局限,使问题迎刃而解。

未成年人梦见坐飞机跳伞:预示着你近期的健康状况不是很好,要多注意五官部位,皮肤有发疹的可能,同时要小心发生抽筋。

梦见自己坐飞机跳伞,但是遇上了麻烦:预示自己将会被信赖的人所抛弃,会受伤。

梦见自己坐飞机跳伞,而且十分顺利:预示着自己的生活将会十分美满。

梦见坐飞机跳伞的现代解析

跳伞是一种极限运动,代表着探险与浪漫。在梦中,降落伞很多时候是自己的一种人际关系和生活态度的体现。一般梦见从高处坠落,很少会有人用轻松、愉快、刺激来形容它,这类的梦让人感觉更多的是焦虑、无助、不安、惊慌等,当然不同的坠落方式、不同的坠落场所,在梦境中的意义和感觉是不一样的。梦见坐飞机跳伞:并且非常顺利,预示着自己的生活将会非常美满。梦见别人跳伞或是出什么意外,暗示你最近的生活压力很大,要注意自己的减压方式。

梦见坐飞机跳伞的梦境解析

梦见坐飞机

梦见坐飞机:预示着你心中有些梦想,你想要去实现,而这个梦想也许是你人生中的转折点,如你将要去旅行,很快会见到久别的亲友。

梦见坐飞机遇上乱流:预示着你梦想会受到波折。

梦见和朋友坐飞机:预示着你近期会合伙做生意。

梦见坐飞机升空

梦见坐飞机升空:预示着你最近的运势会好转,以往的烦恼或顾虑会在无意中就会解决,是吉兆。

未婚者梦见坐飞机升空:预示着你的恋情正稳步发展,只要彼此都能相互包容和理解,一定会修成正果。

梦见坐飞机在天上飞

梦见坐飞机在天上飞:预示冒险或者进入不可知状态;也有可能是幸福即将降临的预兆,

单身者梦见坐飞机在天上飞:表示对象即将出现,有情人者可能喜事将近了。祝您好运

梦见坐飞机降落

梦见坐飞机降落:财运可能好转。也许你母亲的定期存款期满,会问你想要买什么,选一个贵一点的东西吧。

男性梦见坐飞机降落:预兆有机会旅行,要小心,旅途将会如意。

故事:女儿遇害第20年,我在垃圾堆捡个女孩,成为后半生的救赎

原创2022-11-2109:33·谈客

二十年过去了,陈素娟依旧忘不掉那个周五。

忘不掉闹着要吃红烧排骨的女儿,转眼间被害的年幼面孔。

她同丈夫离婚,固执地留在这栋老楼里,等待凶手落网。

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一个流浪的痴傻女人,出现在她面前……

1

这是一个令人疲惫的清晨,陈素娟照例来到了红星菜市场,一米四的陈素娟在宽敞的市场过道里,就像个误入方块世界的小矮人。

但很快就有摊贩眼尖发现了她,在讨价还价的声浪中,摊贩抽出时间对陈素娟招呼道,“娟姐,早晨。”

“早晨。”陈素娟回了一句。

来早市的人们往往是不会预计要买些什么的,但陈素娟不同,她早就知道自己空荡荡的提篮里只会容纳土豆和排骨。

“婆婆,好耐冇见啊。”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踩在椅子上,探出身体向陈素娟问好,他是典型的菜场小孩,从小就跟随父母在菜场里讨生活。

“乐乐,好耐冇见,你去边度玩啦?”陈素娟笑着。

乐乐双手撑着菜摊,一下翻了出来。

他很亲近地牵住陈素娟的手,陈素娟听见乐乐叽叽喳喳地说,“婆婆,我返乡下,同埋哥哥一起玩,乡下好靓的哇。”

随后乐乐停下脚步,故作神秘地靠近陈素娟的耳朵说,“婆婆,我向哥哥讲了你的那件事,他们都好中意,夸你是大英雄嘅。”

这时乐乐看到了伙伴,便忙跑开了。

陈素娟走向熟悉的肉摊,宽宽大大的板子上放着猪肉,多年的浸染下连毛刺都油腻腻的。陈素娟是这里的将军,她略微扫过一眼,就知道那是一头什么样子的猪。

年轻的猪肉佬笑容可掬地问,“您要什么位置的肉?五花?还是……”他说的是有些口音的普通话,因此说得有点慢。

陈素娟不太耐烦,准确地说,她几乎整天都是一副严肃的脸孔,她打断道,“肋排。”

“没有了,前排也很嫩的,您看……”猪肉佬将一把尖刀擦了擦,认真地摆在手边。

“不可能。”陈素娟笃定地说,她的菜兜里几颗土豆滚来滚去。

“真没有了,要不去别处看看,不要砸我们的招牌呀。”猪肉佬撇撇嘴,热情地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我看是你想砸我招牌!”老板从后面走出来,轻轻地给这个年轻人的脑门来了一巴掌,他手上拎着几斤纯肋排,绕过肉摊,递给了陈素娟说,“陈姐,后生仔来嘅。”

“冇事。”陈素娟说道,她跟老板又寒暄了几句。

在她走后,年轻人好奇地问老板,“这就是大家敬重的娟姐?分明是个小老太太嘛。”

猪肉档的老板并不吝啬给后生仔去讲那件惊心动魄的事。

那年他二十岁,刚刚接手这个祖传的工作,由于他一心钻营英语,对于猪全无了解,于是他的老爸聘请来了陈素娟,对于陈素娟的技术,老板只用了一个词形容,“庖丁解牛。”

在伙计不信任的眼神里,他又加了一句,“出神入化。”

说回那天下午,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伪装成炸货的商贩,黑红的锅底滋滋作响,他很仔细地撇掉油的浮沫,在大家好奇时,端起滚烫的热油,泼向猪肉档。

猪肉档后,站着老板二十三岁的姐姐。

那一刻几乎成了电影的慢镜头,所有人都呆呆看着悲剧的发生,就连老板的姐姐都忘了逃,唯独陈素娟身手敏捷,奋力拉开了老板姐姐,也是陈素娟用一把杀猪刀把男人的腿豁了一刀,皮开肉绽,跑也跑不了。

肉摊老板讲到精彩处,陈素娟的身后跟上了一个高大的影子,他一把夺走陈素娟的菜兜,陈素娟转头,正对上毛警官那张满圈络腮胡的窄脸。

“小毛,你吓我一跳。”陈素娟说道,随后又问,“今晚来家吃饭吧,你运气好,又是一块好肋排呢。”

“不了,要去外地抓逃犯,大概两个周,跟你讲一下,回来要去吃饭的。”

毛警官将陈素娟送到离家近的路口,他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透亮的街道。

陈素娟抬头看着毛警官离开的路口,就在那靠前一点的树林里,二十年前发生过一场骇人听闻的凶杀案,死者是陈素娟的女儿——平平。

陈素娟马不停蹄地离开那里。

回家后她简单吃过早饭,就将排骨泡在铁盆里,重新开始打扫卫生,墙壁上湿乎乎的污渍和堆在墙角的脏衣服,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的女人。

2

昨晚可是一个大雨滂沱的黑夜。

六十三岁的陈素娟在她生命的后半程,固定了自己的晚餐菜单。

一道红烧排骨,一道酸辣土豆丝。

眼前的餐桌外漆剥落,裸露出原木的部分恰恰像两头犀牛,当然要看出犀牛的形状,需要一些想象力,但陈素娟不用,因为她已经跟这两头犀牛生活了四十多年。

晚餐结束,陈素娟走向窗户,这是她多年的习惯,很快,她敏锐地发觉,有人正在垃圾堆里刨食。

陈素娟打着一柄黑色木把的伞下了楼,雨噼里啪啦地溅起,让她的旧棉袜多了一圈星星点点的花样。

一张女人的脸从黑夜里浮了出来,眼神空洞洞的,双肩缩着,手指迅速将那半根沾着灰尘、卫生纸的棒糖糖捅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嚼掉。

“哎,脏!”陈素娟说。

女人傻呵呵地张开嘴巴,那是一嘴烂牙,坎坎坷坷的,像一条山路,牙缝里的糖屑仿佛一种不合时宜的妆点。

女儿遇害第20年,我在垃圾堆捡个女孩,成为后半生的救赎

“疯子,疯子!”陈素娟又说。

陈素娟将女人的出现当成了一个预兆,就像电视剧里黄雀叼出的纸条,这将要改变陈素娟的生活。

“倒霉。”陈素娟又嘟哝了一声,脸上是不耐烦的神色,连眼皮都耷拉着。

她最终把女人带回了家。

女人湿漉漉地站在地板上,仿佛水鬼,短短一分钟,她的脚底已是一滩水。

这样的情景让陈素娟像个滑稽的外国老太太一样用力拍了拍脑门,“我说你倒是动一动啊,站桩练武呢?”

女人一惊,像个不倒翁似的蹦起来,双手双脚大开大合,脏水横飞。

这下陈素娟没时间嗳气了,她用力别住女人的双手,以期能少受点擦桌擦墙的苦楚,可女人被这个动作吓坏了,迅速反抗起来。

陈素娟再次松开手,她踮起脚,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脑袋,这是陈素娟当了二十三年妈的习惯。

“听话啊,听话,乖乖,不闹。”

等女人安静下来,陈素娟从鞋柜深处翻出一双男士拖鞋,那是她从分手的丈夫手上得到的唯一的东西。

在陈素娟刚搬进来时,这双拖鞋曾摆在门口,作为家里有男人的标志,不过陈素娟很快就意识到,一个男人的“立牌”形同虚设,于是她又拿起了当姑娘时的斩骨刀。

等安排女人洗完澡,陈素娟拿来了一套自己的睡裙,这条最长的睡裙只能勉强盖住女人的大腿根,她是个瘦骨嶙峋的样子,腿上、手上布满了溃烂的疤,有生疮烂的、有烟烫的、还有被挠破的,活像一根遭了虫害的玉米杆子。

陈素娟的表情出现了一点变化,但她没说话,径直走向那个已经很旧的浴室。

直到听到关门声,女人空洞洞的眼神才有方向,她死死盯着家里的垃圾桶,就像一只蜜蜂找到了蜜罐。

洗澡出来的陈素娟看着一地垃圾大骂脏话。

“起来,起来。”陈素娟的脚踢着女人的屁股,女人缩手缩脚地爬起来,睡裙卷着,裸露出更私密的伤口。

那道伤口使陈素娟的胸口鼓了鼓,连带着话也变圆滑了,“坐着吧,别乱动,我给你舀饭。”

等女人狼吞虎咽地吃完饭,陈素娟已经感到疲倦,她看了眼表,晚间新闻已经结束了,于是陈素娟抱出一条厚毛毯,对女人说,“你晚上睡沙发,行吧。”

女人仍是懵懵懂懂的样子,不过吃过饭的她显得红润,嘴巴泛着一圈油光。

“擦擦嘴,笨。”陈素娟说。

女人坐在椅子上,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后来这成为了女人的招牌笑容,陈素娟称它为傻瓜笑容,就像曾风靡过的傻瓜相机,每个人都会。

一夜过去,女人已然对陈素娟产生了信任,她紧紧地跟着陈素娟出门,笨拙地绊了一跤,把脑袋撞到邻居的铁门上。

恰好一个秃头男人走出来,他打量了一眼,脸上露出应付的笑容,“早晨。”

陈素娟点点头,也回道,“早晨。”

秃头男人的钥匙串哗啦啦响起来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女人跑了。

她跑得那样快,甚至撞到了一个卷发阿婆,将她手里的两颗鸡蛋都撞坏了。

“扑街。”阿婆骂道,在极短的时间内,她跟秃头男人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看向陈素娟。

陈素娟一副冷漠的笑脸,然后摇摇头。

阿婆和男人再次交换了眼神,才让开了路。

关于女人的回忆在此戛然而止,陈素娟捡起那身恶臭的衣服塞进垃圾袋里,随后她骂了一句,“扑街。”

3

当天的晚些时候,陈素娟听见楼下传来吵闹声,那是一种类似马戏团的欢快氛围,陈素娟坚持看完了新闻,才顺着幽暗的楼道走下去。

那里聚集着周围的居民,人们脸上的肌肉跳动着,展现出兴奋、同情、漠然等情绪。陈素娟挤了进去,她先是看到三个流浪汉将一个女人反剪压在路面上,第一个流浪汉将那女人被扒掉的衣服揣进裤裆里,而第二个流浪汉在抢鞋子。

那被反剪的女人双脚拼命蹬着,第三个流浪汉不慎被踹倒了,于是她得以翻过身来。

她是昨夜陈素娟收留过的女人。

她过长的头发使陈素娟看不清她的眼睛,于是陈素娟转身离开。

也就在这时,一个古怪的声音响起来,就像一个婴儿在用老妪的声音说话,显然这来自于那个女人。

“大哥,大哥!”

陈素娟又转过身,她嘟哝道,“你不是个哑巴啊。”随后走上楼梯,片刻后,她又回来了。

流浪汉们感觉自己的脸颊冰凉凉的,他们一抬头,就看见凭空出现的线,再凝神,就发现那是因为斩骨刀太锋利了,薄且宽,在昏黄的路灯下,就宛如一条黑丝。

陈素娟站在那,用刀背依次敲打流浪汉的脸,人群中有人缩了缩脑袋。

“娟,刀剑无眼,伤了人就很麻烦的。”住在一楼年近百岁的李婆婆这样劝阻她。

李婆婆可是亲眼见过陈素娟拿着刀把某个偷潜上门的男人追出了二里地。

“他们只是流浪汉来嘅,开开玩笑啦。”一个男人在人群中喊道,陈素娟盯住男人,男人挪开了眼睛,不再说话。

就在这个空档,流浪汉们落荒而逃。

晚餐还是红烧排骨和凉拌土豆丝,在吃饭前,陈素娟把女人的长指甲剪掉,又教她用胰子搓手。

尽管陈素娟这样管理女人,但她的吃相依旧是急惶惶的,一口一口扒着米饭,唆掉骨头,也不吐土豆丝里用来增加风味的干辣椒。

陈素娟竟然从这其中体会到一丝欢快,她的女儿从来不这样吃饭,女儿是个追求摩登的少女,她总在挑剔食物的热量。

只有在周五的晚上,才会好好吃一顿饭。

那天晚上,女儿要吃的是凉拌土豆丝和红烧排骨。

陈素娟看着女人面前堆积的骨头,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家在哪?几岁了?”

然而女人只顾吃饭,她就像童话故事中被诅咒的王子,等待了十几年,就只能说几个字。

“你就是个小哑巴。”陈素娟骂道。

晚饭过后,照例是晚间新闻,陈素娟端正地坐着,双手垂在膝盖上。

新闻里正在介绍一起恶性抢劫伤人案,在昨天的雨夜,一个十八岁的女孩遇上了劫匪,尽管电视做了马赛克处理,但仍旧能看出女孩被痛殴过,皮肤和骨头通通裂开,就像一头被车撞死的黑山羊。

陈素娟的手握起来,牙根紧紧地咬着,因为太用力,连着嘴唇都在哆嗦。

这时一位警官出现在摄影机里,他的两条粗眉毛压垮了他的眼睛,呈现出疲惫的状态。

在字幕出现之前,陈素娟就知道那是一位彻夜未眠的局长。

局长严肃地说,“我们会集中一切警队力量,全力侦破818恶性抢劫大案。”

这样陈素娟想起了女儿的案子,都这么多年了,依旧没有抓住凶手。

女人蜷在沙发上昏昏睡去,她身体抽搐了一下,吸引了陈素娟的注意。

“你晚上在沙发睡觉,别翻垃圾。”陈素娟关了电视,她走向窗边,用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向外看。

这次陈素娟的眺望花费了比平常两倍的时间,她曾在无数个日夜,这样等待着女儿的灵魂。

等她转过头,就发现女人直挺挺的睡着了。女人是一张圆脸,但她太瘦了,显得颧骨很高,变成了刻薄的长相,陈素娟曾经进出过很多相士、神婆的家,她知道这是苦命人的长相,于是她摇醒女人,轻轻摸了摸女人的脸颊,说道,“你叫幸运好不好?你要当个好运气的人。”

当五点的闹钟响起,陈素娟走出门外时,她看见幸运从沙发上弹起,她去厕所,幸运也去,她切菜,幸运就在旁边盯着看。

“你是个小地瓜蛋子啊?这么爱跟脚?”

陈素娟大声说道,随后把一颗苹果塞给幸运。

“去沙发吃。”陈素娟给幸运打开电视,电视上播放的动画片很快吸引了幸运的注意力。

陈素娟依旧在切菜,只是在她的耳朵里,多出了幸运啃苹果的和动画片的声音,她慢慢停下刀,想起了女儿五岁时的光景。

“幸运、幸运,拾掇饭。”陈素娟叫道,幸运从沙发里露出脑袋。

也许是有苹果打底,幸运的这顿饭吃得很少,于是陈素娟见缝插针的说,“一会领你去买衣服,买鞋子,穿成这样像什么话啊?”

幸运立刻摇头,她紧紧地抓住桌子,陈素娟只好自己出门,在她收拾垃圾袋时,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于是她问,“苹果核呢?”

幸运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陈素娟,等着她说话。

“吃了?”

幸运点点头,笑嘻嘻的拍了拍肚子。

陈素娟犹豫了片刻,最终很温和地说,“好吧,好吧,你在家里看动画片,不要跑掉。”

陈素娟走出门,她花掉了两百块钱给幸运买衣服,其中一套印着时下很火热的动漫形象。

装在白色购物袋里的除了衣服,还有一盒消毒败火的药丸,陈素娟打开门,幸运就站起来迎接她。

陈素娟将药丸碾碎,敷在几贴膏药上,盖到幸运的伤口上,有些很痛的地方,幸运会哆嗦一下,所以在上药的过程中,陈素娟总觉得自己在为一台发动机上药。

幸运的伤口在几天后结痂了,她每天只做两件事情,看动画片跟吃饭。

某天的餐桌上,陈素娟突然萌生了跟幸运聊天的想法,于是她指着饭桌上剥落的部分说,“你看,像不像两头犀牛?”

幸运看看她,又看看碗,手指头一伸,指向电视。

“就知道看电视,你眼睛要瞎掉,以后八点半准时关灯睡觉。”

陈素娟向来是说到做到,因此当天晚上,她就准时关掉了电视机,幸运自然伸手去抢,陈素娟被她抢烦了,咚的一声让遥控器命丧垃圾桶。

这下幸运的眉毛罕见地皱起来,她看看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又看看垃圾桶,只好作罢。

这时陈素娟伸手就从垃圾袋里掏出遥控器,幸运一个骨碌爬起来,却见陈素娟不紧不慢地指了指自己笑着说,“我这可是旧衣服,不怕脏。”

于是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来。

4

毛警官在两周后出现在陈素娟家门口,他的络腮胡更长了,脸显得更加窄,眼下发青,胳膊上还缠着厚纱布。

幸运透过猫眼就看到这样一个高大可怖的男人,她用极快的速度跑向厨房,用力拍了拍门。

“门坏了我找你算一笔大账。”陈素娟放下锅铲,调了最后一点盐,她已经不习惯低声咕哝了,而是喊话,就像年轻时在生意兴隆的猪肉档里叫号。

陈素娟打开门,毛警官立刻变了脸色,他一个跨步,挡在陈素娟前面。

陈素娟从毛警官背后探出头,就看见幸运颤颤巍巍地举着一把菜刀,死盯着毛警官。

毛警官大喝道,“放下!”

咣当。

菜刀落地,一时间三个人都愣住了。

停了几秒,幸运又颤颤巍巍地把菜刀捡了起来。

“幸运,放下刀。”陈素娟板起脸,照理幸运应该听话,但她不,仍是很执着的样子。

陈素娟只好喊毛警官笑一笑,毛警官不明所以,但他觉得这一幕很滑稽,于是笑了。

他那样白的牙齿和那样黑的脸,这下幸运倒没有敌意了,只剩下害怕。

陈素娟花了一点时间安抚幸运,等幸运不发抖了,她才转过身面向毛警官,皱着眉毛说,“你以后干脆把胳膊卸下来保管在医院里,这样它还少遭点罪。”

“等我退休一定这样办。”毛警官笑嘻嘻的,他朝门口努了努嘴,陈素娟这才注意到那有一个纸箱。

当纸箱的全貌展现在陈素娟眼前时,她仿佛被噎住了,哽了几秒钟才说,“大老远的,带这些干什么?”

方正的纸箱上是梨的图案,在中央偏上的位置印着朴素的三个字——莱阳梨。

这是来自陈素娟家乡的特产。

陈素娟抬手捂了一下眼睛,呼了几口气,才小心翼翼去揭封口的胶带,她嗅了嗅鼻子,这箱梨让她久违地松了口气。

陈素娟从里面掏出一只梨,那只梨足有拳头大,绿色的梨皮有些粗糙,但不难看,更像娇俏美人脸上的雀斑。

陈素娟将梨依次从箱子里掏出来,最后她发现了一个用广告报纸做得的纸包。

“你们那里的人都很热情的,大半夜都肯帮我去果园里摘梨子,纸包是老板的太太搁进去的,说是故土难离。”

陈素娟点点头,她拿着纸包和三只梨,走进那间幸运从未去过的房间。

幸运想要跟进去,却被毛警官一把拉住了,毛警官对幸运摇摇头,幸运吓得跳开。

陈素娟除了打扫卫生以外很少走进这个房间,她曾在这个房间枯坐了五天五夜,几乎要死掉时,毛警官破门而入,将她拖进医院。

那是陈素娟第二次见到毛警官,二十多岁的愣头青,跟着师父参与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大案。

“你叫什么名字?”毛警官坐在离幸运很远的位置上问。

幸运挪挪屁股,并不说话,她专心盯着电视上跳来跳去的羊,手指慢慢敲打着大腿。

毛警官注视着幸运,若有所思。

陈素娟打开了纸包,里面是一抔土,她拈起一撮,放在了女儿的照片前,她低声细语地说,“闺女,是老家的泥。”

陈素娟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毛警官和幸运一人抱着一只梨在啃,空气里弥漫着梨的清香。

“多谢。”毛警官举了举手中的梨。

“你少受伤,我就多谢你了。”陈素娟又盯着毛警官,一脸担忧,“你这样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什么时候能讨到老婆啊?”

毛警官立刻投降,溜进厨房拿筷拿碗,而大概是刚刚一起啃梨建立了情分,幸运也跟着跑去端菜。

一顿饭吃完,天已经黑迟迟的,幸运坐在沙发看电视,毛警官和陈素娟就在餐桌上聊天。

“那天雨很大,电闪雷鸣的,她为了布置第二天的联欢会,下班晚了,好不容易搭上了公交车,一下车,风就把她的伞掀翻了,她没有力气了,从垃圾桶那窜出一个人来,对,就是垃圾桶,幸运在里面扒拉东西吃,她呆在那,嘴里塞着抹布,幸运在使劲嚼棒棒糖,我心疼,把她领回来了。”

毛警官叹了口气,这个可怜的母亲,在那件事情上,脑筋似乎坏掉了。

“案子你知道吗?”陈素娟问道。

“嗯。”毛警官的眉毛拧成了死疙瘩,“我绝不放过那个畜生!”

陈素娟的眼神落到桌子上,她发现有一粒米黏在桌角,于是伸手摘下来,她抿着嘴巴,像一条上钩的鱼,被勒得紧紧的。

毛警官起身检查了一遍陈素娟家里的电线和开关,在确定没有危险后,就道别了。

当毛警官的脚步声响起后,陈素娟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问道,“那个女孩,伤得重不重?”

“不重,没有生命危险。”毛警官说完,就噔噔跑下楼。

他走向远处的马路,在二十年前,那里还是个垃圾堆,这里的树营养过剩,都长得粗枝大叶。

毛警官久久的盯着那棵树,树叶给风一吹,哗啦啦一片,好似鬼影,让人胆战心惊。

毛警官向来不信这个,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平平,她曾死在这些大树中间的位置。

平平趴在土里,嘴里塞着抹布,身体上全是七扭八歪的刀口,脑袋上有个血窟窿,大雨泡白了她的脸,让她看上去更加狰狞。

那副样子把初出茅庐的毛警官吓坏了,而毛警官的师父却捏住他的脖子,强迫他看向平平的尸体,他听见师父咆哮道,“记住她!我要送那个畜生进监狱!”

这话并未起效,犯人像蝙蝠一样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毛警官的师父在几年后,因为腐败锒铛入狱。

毛警官曾去探望过他一次,他说,“等案子破了,你再来见我。”

于是从那之后,毛警官再也没有了师父。

5

当毛警官为了案子跑遍大街小巷时,陈素娟则窝在家里陪幸运看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放科普类动画片,正说到急救电话。

陈素娟存心逗幸运,她思忖了一会儿问道,“你能看明白吗?”

等幸运点头,她又问,“要是我死掉了怎么办?”

幸运一下子变得格外严肃,她指指电话,又指指动画里的救护车。

陈素娟并不知道,她将要为自己的好奇付出“代价”。

那天陈素娟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家里出现了白大褂,她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白无常来了?”

“什么白无常!你哪里不舒服?”医生没好气的问,同时用听诊器去探视陈素娟的心脏。

陈素娟坐起来,她看了眼幸运,心里就明白个八九了,于是连忙道歉,又被教育了一通,才算完了此事。

而这时幸运还陷在自己“救活”陈素娟的快乐中,她近些日子胖了很多,笑起来隐隐有酒窝。

“你不要乱打电话,医生很忙的。我只是起床晚了,不是死了,你要用手试试鼻子还出不出气,不出气才是死了。”陈素娟一边说,一边做了示范。

幸运照着陈素娟的样子把食指放在自己的鼻子下,过了几秒钟,她再度露出欣喜的表情,拍了拍巴掌。

“对,你做得好。”陈素娟一边说,一边走进厨房,随后她自言自语道,“还得人哄着玩。”

吃过午饭,陈素娟一改常态,她并不去睡午觉,而是坐在沙发上织毛衣,一件给毛警官,一件给幸运。

动画片里在庆祝新年,陈素娟偶尔抬头看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而幸运足够全神贯注,因为她被一盘饺子吸引了视线。

幸运看看陈素娟,指了指饺子,做出吃的手势。

陈素娟变了脸色,过了很久,当她的嘴唇不再发抖后,她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不做,没什么好吃的。”

幸运变得咄咄逼人,她坚持要一盘热气腾腾的水饺。

“不做!”陈素娟慢慢地挪回房间,她步履蹒跚,仿佛是背着几十担麦子的瘦驴子,时不时从身体里发出一声呜咽。

幸运的执拗以“饺子纷争”徐徐展开了,她不再吃饭、不再与陈素娟对视,一副我们素不相识的模样。

只是陈素娟早就有了跟孩子斗争的经验,不吃饭就不吃,只要不饿晕就好。

话虽如此,陈素娟还是去市场购买了零食,零食铺的老板闲聊说,“看来是有喜事,气色这样好。”

还不等陈素娟说话,老板娘就先把丈夫推开了,她热情地往陈素娟的菜篮里塞了几包零食,“阿姨,拿去吃。”

陈素娟刚要推辞,老板娘就立刻说道,“我刚来菜场的时候,是你帮我站稳脚跟的,你一定要拿去吃。”

陈素娟没再坚持付钱,便转身离开了。

陈素娟一走远,老板娘就狠狠拍丈夫的手臂,“你懂不懂说话?她女儿死了二十年,能有什么好事发生?”

“没准案子破了哩。”老板嘴硬道,这便又招来了妻子抢白,他只好乖乖去收拾零食,几秒钟后,他从零食下面,摸到了五十块钱。

6

幸运跟陈素娟这场无声的“斗争”结束于第四天,因为毛警官上门了,他依旧被案件折磨的胡子拉碴,但没有了水土不服的困扰,人显得精神很多。

“幸运,看我给你买了咩嘢?”毛警官将一个大号的娃娃交给幸运,幸运眼睛一亮。

毛警官将视线从幸运身上挪开,他压低了声音对陈素娟说,“幸运的家人,我找着了。”

陈素娟一惊,抬头看着毛警官。

“我拿走了幸运的杯子,你知道的,我不能放心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陪伴你。总之数据库里显示她有个哥,打死了人,判了十几年,就关在韶河监狱。”

“她一个流浪汉,查她干什么?浪费国家资源嘛。”陈素娟扭头看向幸运,双手在围裙上抹了又抹,“我养着,又不费事。”

陈素娟突然想起幸运唯一的那次开口,于是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幸运,你记不记得你大哥?”

幸运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又拼命点了点头。

陈素娟和毛警官都被弄糊涂了,最后还是陈素娟开口,“幸运,你想不想见你大哥?”

幸运从沙发站起来,她踩着沙发,比毛警官还要高半个脑袋,她快乐的手舞足蹈起来。

“是小毛帮你找到大哥的,要说谢谢。”

幸运用力点点头,她赤脚跳到地面上,对着毛警官屈身假装扯着裙边,行了个公主礼。

毛警官一愣,便哈哈大笑起来。

毛警官找了老朋友,因此插队排进了探视时间。

监狱里的一切都是冰冷的,让人心惊胆寒。

陈素娟将幸运按在椅子上,她俩并肩坐着,等待片刻,一个穿着囚服的矮个光头男人走出来。

他一出来,陈素娟就在心里哎唷了一声,这哪里用得着验血,明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的兄妹。

男人也看到了幸运,他嘴唇动了动,眼窝子就湿了,噼里啪啦的落泪。

然而幸运没什么反应,她用手指在玻璃板上瞎划拉,又冲陈素娟笑。

“小妹,是我,是大哥。”男人把话筒用力摁在耳朵上,陈素娟把这头的话筒递给幸运,幸运接了,眼神仍旧空空的。

“小妹,都长这么大了,你过得还好吗?”男人看着幸运身上的新衣,又看了看她整齐的头发,稍稍放下心来。

“幸运。”陈素娟伸手转过幸运乱晃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的大哥,“这是你大哥,你不是想见他吗?”

“大哥?”幸运很自然地开口了,她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打量过每一个人。

“这个,这个呀。”陈素娟示意男人敲敲玻璃,男人便敲敲玻璃,幸运看过去,摇了摇脑袋。

他的目光牢牢地定在妹妹的眉毛上,那里有一块旧疤,是他第一次抱妹妹时,一时失手,给妹妹跌的。

幸运站起来,同时指指男人,男人也跟着站起来,她隔空比量了一下彼此的身高,嘴巴歪了下去。

“大哥,大哥!”

幸运把手臂伸出头顶,踮着脚,一个劲地向上窜,她斜眼看着男人,大哥可比自己要高要壮,就像一座很高很厚实的山。

而幸运的这个动作让男人想起他曾爬上树,摘了一鞋盒的果子给妹妹。

幸运扯着陈素娟的衣服要走,混乱中,在男人身边的狱警说,“探视时间要结束了。”

男人的脸一下子灰了,就像他囚服的前襟,是被泪浸透的。

最后陈素娟还是给毛警官打去电话,几个电话交转后,他们又多得了十分钟时间。

安静下来的幸运转了个身,背对着大哥,仿佛一个石头人,但她的手却一直抓着陈素娟的手。

“幸运现在跟我住,你放心吧。”陈素娟对男人说。

“幸运?噢,好,这个名字好。”男人露出一个卑微的笑容,“麻烦了,等我出去了,一定加倍补偿,您一定等我。”

陈素娟点点头,她感到幸运的手指很凉,于是定了定神说,“幸运她,她是被拐卖了吗?怎么是一个人?”

对面的男人脸上出现了愧疚的神色,“那年我已经十五岁了,小妹只有十二岁。我带她离开家,她很依赖我,她喜欢搂着我的脖子,就像个小猴子一样,荡来荡去。”

陈素娟想起毛警官给自己看的资料,男人今年三十五岁,那么,幸运应该三十二岁,属马。

“我们在夜里出发,避开父母和熟睡的二弟,如果他醒来的话,我会拿棍子敲晕他,我们从门里挤出去,小妹什么都不懂,只能跟我走,那天只有一个月亮,她害怕,指头盖都抠进我肉里,这疤现在还没好呢。”

男人撸起袖子给陈素娟看胳膊,陈素娟仔细看了看,并没有看到疤,那里只有一个小女孩样式的文身,劣质且丑,就像黑心棉填充的娃娃。

但男人很爱怜的摸了一下娃娃,他的目光柔和地落到幸运的后脑勺上,抽了一下鼻子。

他想起那个夜晚,他们走了很久,幸运累了,他就抱着幸运,但这并不妥当,他们走得奇慢无比,包袱里的几件旧衣服都如山一样沉重。

幸运因为疲惫闹起了脾气,而那时候还是个少年的大哥,惊慌失措地盯着远处朝着他们兄妹而来的一辆拖拉机,拖拉机冒出的黑烟搅进薄薄的夜色里,就像酵母掺进湿面团里,空气在迅速膨大,堵住了他的嗓子眼,那几乎把他噎死了。

“找死啊!”一声怒骂从拖拉机上传来,幸运看见大哥吐出一口气,用力把自己拉进旁边的草丛里,随后大哥用一种很谦卑的和气口吻说,对不起。

时间紧迫,男人并没有过多的沉默,他必须在这短短的会面中,让陈素娟彻底同情自己的小妹,以保证小妹可以在自己出狱前,不再流落街头。

“后来我抱不动她了,她不肯走路,我就捡了一根树枝子敲她的脚后跟,她疼,一边哭一边回头叫我,大哥,大哥。”

男人的目光又向下,他透过椅子腿分岔出的小空间去看幸运的脚后跟,可幸运穿着陈素娟买来的高帮运动鞋,那双运动鞋很新,看来是为了见面新购置的。

男人重新注视着陈素娟,他笑起来跟幸运很像,眼睛有点弯,放缓了声音说,“您是个好人。”

陈素娟此刻却有些走神了,她想到一条黑黢黢的小道,两个半大的孩子踮着脚走路,月亮像一盏瓦数极低的灯,东晃西荡,让树和草都变成了鬼影,风簌簌的刮,仿佛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那两个孩子转过脸来,是幸运和她哥哥。

陈素娟再仔细一看,那两张脸又变成了幸运和自己的女儿。

陈素娟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男人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我们家三个孩子,家里只有母亲赚钱,我爸是个赌棍。您知道赌棍吧,连地上的一根杂草,他都能拿来赌,跟人家赌草根是甜是苦的,赌输了就喝马尿,他这些年把我们一家人都折磨的心理变态了。但除了我小妹,我小妹她生下来就是个好人,不爱哭,天生嘴角向上翘,但我爸妈恨小妹,因为我爸跟人家赌老三还是个男孩。”

男人苦笑,他抬头极快的扫了陈素娟和幸运一眼,便再度垂下头去。

“小妹会走路就会干活了,有天小妹累得不行了,站着就睡着了,做着梦呢。二弟和爸爸是很像的,他故意吓小妹,小妹就跌进水缸里了,我回家时,她已经不会扑腾了。我拼命按她的肚子,把她按得大哭起来。哭完了,她又笑眯眯地和我说学会憋气了,要我带她去游泳,她一把小骨头架子,还下河呢,差点没叫水鬼抓了去。我的小妹,是个很温柔伶俐的孩子,她把鸡蛋都给我吃,给我补脑袋,这样想想,我这个当大哥的真没做过什么。”

男人长叹了口气,“第二天是小妹的生日,爹妈说要领她去做身新衣服,她很高兴,从抽屉里拿出她偷摸藏得几块钱,对我说,大哥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这话被我二弟听见了,他也要,他对小妹很差,小妹就不肯承诺他,我二弟那个脾气,一下子急了,要找爸妈做主,我连忙去撵他,就这样,我听见了我爸妈讲话,他们讲要卖掉小妹给酒鬼做童养媳,那个酒鬼,都快五十岁了,现在,”男人咬紧了牙齿,“现在他也该入土了!”

男人又抹了一把眼泪,他看向幸运,发现幸运微微侧过脸,仿佛在听他说话。

“我跳出来喊不同意,我爸给了我一拳,妈说那个酒鬼有天听见小妹唱歌,像个百灵鸟似的,他愿意掏两万块钱,把小妹买回家。

我现在还记得我妈的表情,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已经开始盘算用这两万块钱盖间瓦房,要给我娶媳妇了。

我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好,于是偷着半夜带小妹走了,我们走了很长的路,直到天亮了,我们才到镇上,我要小妹在一个五金店门口等我,我对她说,打死也不要说话,也不要想着跑回家。我去向同学借钱,同学的妈妈留住了我,说要蒸一些菜包给我路上吃,那时候我年纪太小,搞不清大人们的把戏,想到小妹也已经饥肠辘辘了,我们一路上,只吃了杏子,于是就等在那里看同学妈妈蒸菜包,可菜包出锅的时候,我爸破门而入。

他狠狠给了我一巴掌,连累着那锅菜包也掉了一地,因为我不肯说出小妹的去处,我爸结结实实地打了我一顿,我躺在床上,一个周没下床,后来他气馁了,对我说。”男人喉咙像上了发条,语速奇快,“他说,她这样的笨丫头,出去活不成,从那天起我就做梦,梦见她喊我。”

男人看向幸运,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妹妹的脸,但只能摸到冰凉凉的玻璃。

男人把手指伸进嘴巴里撑出一个笑容,“她喊,大哥,救我,救救我!”

随着男人说出这句话,他彻底崩溃了,狱警迅速钳住他捶脑袋的手,大声喝道,“住手!冷静!”

陈素娟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发疼,她看了一眼幸运,没有说话,而话筒那里传来男人扭曲的嗓音,“家里的瓦房我没住过,一天都没有。”

狱警走过来对陈素娟说,“好了,到时间了,该走了。”

然而幸运仍稳稳地坐着,狱警伸手推她,她还是岿然不动。

“幸运,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哥,好不好?”陈素娟蹲下来劝幸运,她看向玻璃板的后面,幸运的大哥正被狱警押回那扇小小的门,“幸运,你哥要回去了,我们也回去吧。”

幸运伸直了腿,像陀螺一样在椅子上转过来,映入她眼帘的,只有哥哥的囚服的一角,幸运突然振臂叫道,“大哥,再见!”

7

回家的小巴车上,幸运安心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她目视着前方,脸色随着阳光的变化而变化。

这样让陈素娟无法猜测她的想法,她想起自己的女儿难过时,只要吃些有滋味的东西就会重新愉快起来,于是她带着幸运在一条小吃街的路口下车。

小吃街是一个城市的异类,它是天南地北的结合,因此陈素娟还看到颇有北方特色的饺子店,上面明晃晃写着一人25元,吃到饱。

陈素娟迟疑了片刻,问幸运,“你想吃什么?”

幸运仍是很平静的表情,她摇摇头,眼神飘忽不定,只是她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

最终,她们吃了一碗重庆小面,面太辣了,她们俩不得不打包了另一碗。

那天晚上,陈素娟家的晚餐破天荒的出现除红烧排骨和酸辣土豆丝之外的第三样食物。

陈素娟结了账,她们再度坐上回家的小巴,幸运恢复了她往日的模样,时不时傻笑,今天的一切对她来说只是一场梦。

陈素娟始终紧握着幸运。

回到家,陈素娟才放开幸运,催促她先去洗手,再喝一杯水。

幸运定定地看着陈素娟,目光迷茫,她挠了挠自己的手背,两道血痕浮现出来。

“真是,都忘了给你剪指头盖了。”陈素娟说道,她看幸运就仿佛看别人笼子里的鸟,想解放她,但却不能那么做。

幸运没听陈素娟的话,此刻她坐到沙发上,熟练地打开电视。

陈素娟洗了手,又找了指甲刀,拧了块毛巾,她坐到幸运身边,给她擦完手,又剪出月牙一样的指甲来。

吃过晚饭,陈素娟罕见的没有看晚间新闻,幸运看看她,抬手要换台。

陈素娟按下她的手,对她说,“你看吧,今晚上看个够,不非得按点睡觉。”

陈素娟走回房间,就像前几天一样,她透过门的缝隙小心翼翼地看着幸运,幸运被缝隙框得有点失真,看起来瘦瘦长长的,像一条雨丝。

到了八点半,幸运毫不迟疑的关灯睡觉。

睡了半晌,陈素娟惊醒,她急急地走出去,跌撞着去摸幸运的脸。

几秒钟后,陈素娟摸到了一手泪。

陈素娟打开了台灯,幸运蜷在沙发上,双腿几乎撑到了下巴,怀里的毯子已经湿了一角,她仿佛一个五岁的女孩,受了委屈,眼睛眨巴眨巴的流泪。

陈素娟俯身抱住她,嘴里喃喃道,“乖孩子,乖孩子,遭罪了,怎么让我们孩子遭这么大罪。”

幸运抬起头,她松开了紧皱的眉毛,伸手搂住了陈素娟的脖子,就像抱自己的大哥那样。

幸运哭得很凶,连第二天登门造访的毛警官都调侃她是个肿核桃。

8

毛警官为陈素娟带来了一封信,陈素娟看了一眼幸运,将信藏在口袋里。

毛警官这些日子很忙,因此他匆匆喝过茶就离开了,那封信来自监狱,陈素娟读完,赶在十一月的月末回了信。

每年的十二月,陈素娟就一刻也不得闲,她几乎每天都要走进女儿的房间,整理或者是打扫。

幸运对此并没有办法适应,她瞪着眼睛看陈素娟忙碌,就像一只没人要的汤匙,在客厅里打转,但她并没有进入陈素娟女儿的房间的念头。

毛警官在登机前打来了电话,他匆匆说道,“我查到了一些线索,我不能一起去看平平了,订了东西,快递会直接送上门。”

陈素娟在挂断电话后喘了口气,她甚至觉得有些轻松,因为她始终觉得女儿的灵魂不在那块小小的墓地里,而是仍飘荡在那条马路上,和那些孤魂野鬼一样抢生抢食。

那些神婆、师傅都这样讲。

陈素娟曾跨进无数算命人的门槛,她花掉了大半的积蓄,但出现在梦里的平平仍是背着身,不肯回头看她。

陈素娟的精神在那几年以一种不能想象的流速消失了,当毛警官扶住她干瘪的肩胛骨时,他也是叹了一口气。

随后,毛警官掏钱将平平的骨灰下葬在公共陵园,他跟陈素娟较劲,日夜不眠的守在门口,他要陈素娟不要再浪费钱,并且发誓会亲手抓住凶手。

就在这之前的一个月,毛警官的师父锒铛入狱。

这些年的陈素娟都是和毛警官在陵园里祭拜女儿,只能拿一捧菊花,这次少了毛警官,要置办的东西就多了起来。

如今的纸扎店花样多了起来,手机、电脑已然是不在话下,外星人、飞船都应有尽有,专供生前热爱科幻的青年人。

“最新款的手机,带指纹解锁,多方便的。”纸扎店的老板向陈素娟推荐。

“鬼也有指纹吗?”纸扎店的小女儿插了一嘴。

“废话,整天问些笨问题,快出去玩吧。”

纸扎店的女儿把碗放下,朝父亲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走了。

“衰仔包。”老板大声嚷了一句,表情却笑眯眯的。

陈素娟也跟着笑笑,转头看那些很假但仍栩栩如生的纸扎品。

陈素娟正经逛了一下午,等她大包小包到家时,快递小哥已经等了一刻钟,幸运始终拽着人家的袖子,仿佛守着宝贝的龙骑士。

等陈素娟接下快递,快递小哥抱怨道,“你管好你的女儿行吗?耽误我多少时间!”

幸运倒是没有被数落的自觉,她乐滋滋的盯着那个包裹。

然而等陈素娟去拆,幸运却又去看自己的动画片了。

快递里是一件很漂亮的大衣,连口袋上的绒线都异常逼真,看起来就花了不少工夫。

这样一件漂亮的纸扎大衣,也许会被疯抢。

于是陈素娟割破了手指,往大衣上抹了一块血渍。母亲的血可以跨过阴阳,跟女儿建立联系,她这样想着。

陈素娟原本是不想带幸运去为女儿祭奠的,但那天东西实在太多了,她一个人拿不了。

于是她带着幸运在深夜离开家,步行十几分钟,便来到了那片树林。

陈素娟有条不紊的挖了个坑,她往里面扔了半刀黄纸,用火机点了,那火很亮,映在陈素娟的脸上,仿佛烧着了一个月亮,越烧越冷。

当火焰小下去时,陈素娟就又扔下半刀黄纸,幸运背对着陈素娟,她的半边脸和夜色已经融为一体了。

黄纸烧尽了,又开始丢“手机”、“电脑”,陈素娟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颊,然后把手上的泪蹭在衣服上。

陈素娟烧足了半个钟头,最后才轮到那件大衣。

那件大衣有六十厘米,于是陈素娟只好站起来,用手捏着它,慢慢烧成一团灰烬。

陈素娟往坑里撒了一把黄土,那些藏在灰烬里闪躲的火星也没了,这是结束的标志。

陈素娟这才开口说道,“闺女,回家看看吧。”

幸运转头看了看土坑,又看了看陈素娟,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然后她蹲下来,小心地把棒棒糖埋在土坑里。

陈素娟看着她亮堂的眼睛,慢慢笑了。

幸运从第三天的凌晨两点开始发烧,在晚餐时,陈素娟就给幸运喂下感冒药,但这并没有挡住来势汹汹的病症。

在睡过一轮后,幸运浑身烫了起来,她从嗓子眼里发出游子一样的呻吟,又低,又断断续续。

陈素娟在幸运刚刚发烧就醒了过来,她点燃了高度白酒,等酒精挥发过后,她就用手蘸酒去搓幸运的夹肢窝和手心脚心。

陈素娟并不懂得这里面有什么原理,她只是因为女儿从小体弱多病,学习了不少偏方。

等幸运的热度退了,陈素娟又去摸幸运身下的毛毯,又热又闷,怪不得幸运像个活烙铁一样翻来覆去。

于是陈素娟决心把幸运转移到床上睡觉,从她俩短短的几步路的背影来看,幸运倒像个老人,而陈素娟则像她的短手杖。

幸运倒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就睡着了。

陈素娟轻手轻脚关上门,她独坐在沙发上,觉得头昏脑涨,缓了好一阵子,等汗慢慢干了,就倒下睡去。

然而这一觉很短,因为有人在用手推她,一睁眼就看见幸运惨白的脸孔。

陈素娟被吓了一跳,骂道,“你大晚上不睡觉,出来嘚瑟什么?”

幸运指了指房间,要陈素娟去睡。

这是幸运带来的第二个预兆,也许有什么东西将会了结。

这样的认知,让陈素娟觉得心悸,但她不得不遵循这个预兆,走进房间。

9

陈素娟二十年如一日照顾这个房间,成功在干燥和湿润间找到了完美的平衡,以此保证了那些年代久远的物品不会开裂,床铺不会发霉。

陈素娟躺到女儿的床上,二十年前的枕头剌着她苍老的耳朵,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恍惚中,这让陈素娟想起自己的母亲。

陈素娟在这种温柔的夜色中熟睡,如果有一台摄像机,人们会看到这样的情形,她和幸运隔着一堵墙,却是同样的睡姿。

这一觉陈素娟睡了很久,等闹钟响了,她才发觉自己的胳膊僵得抬不起来。

“老天爷。”陈素娟嘟哝了一句,她还准备说几句脏话,就听见房门外传来一声碟碗碰撞的声音,这下陈素娟的脏话更多了。

陈素娟冲出门,就看见饭桌的“犀牛”身上驮着一个白碟子,碟子里盛着海带丝,因为刚刚的碰撞,它们到了碟子的边缘,滴着油花。

“妈妈,”一个女孩从厨房里探出头,在阳光下,她白净的脸蛋上露出了撒娇的神情,“你醒啦。”

陈素娟愣在原地,她甚至屏住了呼吸,让那股难以置信的喜悦顺利地从大脑出发,它们像润滑剂一样,让陈素娟的关节灵活起来。

因此当女孩走近时,陈素娟一把抓住了她。

还不等陈素娟说话,女孩便摩挲了一下陈素娟的大拇指头,随后她用一种悲伤的语调说道,“妈妈,你怎么突然间就老了呢?”

“平平?平平!”陈素娟尖叫起来,喜极而泣,她拍打着女儿的脊背,喊道,“你去哪了?你去哪了!”

“妈妈,我哪也没去,一会才去上班。”女孩说。

陈素娟看着女儿的眉毛眼睛,又看着她的鼻子嘴巴,随后用力的揉揉眼睛。

“我做了疙瘩汤,我们吃饭吧。”女孩又说。

此刻陈素娟像一个惶然的小孩,一心只能听人指挥,于是在女孩的安排下,她俩面对面坐着。

疙瘩汤的做法极为简单,拿出半碗白面,放进深口大碗里,加一撮盐,搅和搅和,盐轻易地混进面粉里,像冰掉进水里一样。

接下来要洒水,尽量均匀些,而后就要快速搅散它们,用点力气,这样面疙瘩匀称有嚼劲,基本到了这步,灶上的水已经烧开了,面疙瘩落锅,热水翻起几个滚,打个蛋花,不超过三分钟就成了。

最后要点上酱油和盐,把脆生生的葱花一撒。

这是陈素娟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手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女儿学去了。

陈素娟趁热蒯了一勺喝,五脏六腑都热了起来。

“妈妈,是不是和姥姥做的一个味儿?”女孩目光炯炯地盯着陈素娟。

陈素娟没有立刻点头,她仍在回味,这碗热热的疙瘩汤此刻有了名茶的待遇,要细细品味。

陈素娟对女儿露出一个笑容,女孩也跟着笑了。

母女俩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吃这一餐,慢慢的,碗空了,碟子也空了,桌子也空了。

女孩看着陈素娟,她问,“妈妈,你想我吗?”

陈素娟点点头,她轻声回答女儿,她甚至有些惊讶,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会说出这样肉麻的话。

“妈想你,从你在我肚子里开始我就很想你了,妈想看着你笑,看着你哭,看着你变老。”

陈素娟伸手摸了摸饭桌上的犀牛,她低声说道,“你们去陪着平平吧。”

犀牛们果然活了过来,一左一右的跟在女儿身后。

陈素娟猛地站起来,她找出一个干净的大塑料袋开始往里装水果、零食,以及冰箱里的排骨和提前泡好的土豆丝。

“你们那有锅吧,做法回头妈烧给你。”

“还有这些零食你带着,和朋友们分着一起吃,吃了你的东西,人家就向着你了,鬼比人还要讲究些哩。”

“做什么事呢,要谦虚,别惹事,知道吗?”

“自己一个人在那边不要害怕,怕就给妈托梦。”

“出门在外钱要带足,晓不晓得?”

“妈等着你回家呢。”

陈素娟絮絮叨叨的嘱咐着,就仿佛女儿要出趟远门。

“大衣穿到了吗?是小毛特地给你买的,天冷了,别冻感冒了。”

陈素娟忙碌的嘴巴突然停了下来,她看见女儿的脸变得模糊,像一团烟一样。

陈素娟这回没有愣神,她一个劲的把东西塞进女儿手里,生怕来不及了。

女孩慢慢地走向陈素娟,她伸手抱住了母亲。

陈素娟听到女儿对自己说,“妈妈,我过得很开心很幸福,妈妈,你不要再哭了。”

“好哇,乖乖,好。”

这是陈素娟跟女儿最后的对话。

片刻后,电视里传来动画片的声音,陈素娟推开房门,她看见幸运正在看电视,电视里传来一声妈妈,幸运扭头,她接着电视机里的尾音说,“妈妈。”

从那天起,幸运试着张嘴说话,尽管她不是天生的哑巴,但太多年失声,让她全然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了。

为此陈素娟特地购买了幼儿学说话的挂画,在那个上午,她纠正幸运的第一个词是,“大哥。”

10

临近年关,毛警官仍在外地抓捕犯罪嫌疑人,因此为了预约到年前的探视机会,陈素娟和幸运吃了不少苦头,但好歹是见上了一面。

带着一身寒气的陈素娟和幸运刚走出楼道,就看见毛警官倚在门口,闭目养神。

毛警官仍穿着那身褐色风衣,他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整个人消瘦又挺拔,仿佛一个刚刚进入警队的年轻人。

听见脚步声,毛警官睁开眼睛,他露出笑容说道,“你们回来了。”

“你干啥不给我打个电话,这怪冷的天。”陈素娟边说边赶紧让毛警官进屋。

幸运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她想赶紧打开空调,却摁成了冷气。

“你个笨蛋。”毛警官忍不住发笑,他伸手讨遥控器,却听见幸运说话了。

幸运说,“你才是笨蛋。”

毛警官惊讶地看着幸运,最后又看向陈素娟。

“瞧你大惊小怪的,幸运聪明着呢。”陈素娟觉得毛警官大惊小怪,于是瞪他一眼。

毛警官搔搔脑袋,也跟着坐下了。

陈素娟紧跟着看了看挂钟,好脾气存不住二分钟,“幸运,别看动画片了!到点看新闻了。”

说着,陈素娟也坐下了,于是三个人挤在沙发上,等新闻前的广告播完。

电视台的女主持人穿着一身蓝色的套装,她的眼睛比平日里要亮,她说,“818大案犯罪嫌疑人已经落网,请看详细报道。”

陈素娟一颗心落了地,她转头看向毛警官,毛警官点点头,再一转头,毛警官就出现了在电视上了。

幸运兴奋的大叫起来,她用手戳戳毛警官的胡子,又指指电视上毛警官干净的下巴。

“上电视嘛,不能给警察丢脸。”

陈素娟跟毛警官一齐笑了,随后陈素娟站起来,走向厨房,猪肉档今天特地留了一块上好的肋排,别人出两千块都没肯卖。

排骨洗净,下锅,冰糖炒色,煮它半个小时,收了汁,就出锅装盘。

陈素娟刚想喊外面的两个人收拾碗筷,一抬头,却看见毛警官走了进来。

“案子破了。”毛警官说。

陈素娟目光向外,看着幸运的背影说道,“我知道,电视上不是说了嘛,快拾掇饭。”

毛警官没动,接着说,“男,五十七岁,一米七三,方脸,眉毛上一左一右两个大痦子,右腿在五十五岁那年摔断了,再也没好过,现在查出了肝癌,在医院里耗日子呢。”

陈素娟又嘟哝了一句,“拿筷子。”

“做下案子的时候,他正好三十七岁。”毛警官难掩激动,他那瓶老白干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来。

陈素娟看了看酒,平静地转过身子,她的手却抖了,盘子跌了个粉碎。

幸运听到声音跑过来,一字一字的往外蹦,“怎么了?”

“菜没了。”陈素娟苦笑,“你吃点零食睡觉吧。”

幸运懵懵懂懂的走开了,毛警官则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玻璃杯,他爽朗地说,“那就喝酒吧。”

陈素娟老泪纵横,她一仰头,喝掉了整杯酒。

毛警官见状也豪气十足的干了,只是也呛出了眼泪。

“师父说,你给他回信了,还夸奖了我。”毛警官说。

“小毛,你师父说你是个好警察。”陈素娟回答。

幸运斜倚在沙发上看动画片,背后毛警官和陈素娟干杯的声音格外明显,幸运隔一段时间就抬头看看,大约三个小时后,他们俩就仰头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幸运走过去,看着两张红脸,不知如何是好。

动画片仍在继续,幸运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陈素娟的话,于是她小心翼翼的伸出两根手指,去试试陈素娟和毛警官的鼻孔出不出气。

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活儿,不一会儿幸运的手臂就疼了,但她甩甩手,又赶紧再架上去。

直到清晨阳光透了进来,幸运才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当然陈素娟和毛警官并不知道这一切。

他们俩在不久后醒来,日历又过了一页,马上要大年三十了。

“今晚上包饺子吃吧。”陈素娟对毛警官说,“走得时候,你也带一些给你父母尝尝我的手艺。”

“过年吃饺子,你们山东人的习俗是不是?”毛警官有些兴奋的说道,“可是我不会,你要教我吗?”

毛警官看见陈素娟朝他来了个OK的手势,不禁说道,“你很时尚的喔,靓女。”

陈素娟着手和面调馅,毛警官则本着有福一起享的精神叫醒了幸运,恍惚中,陈素娟想起了女儿最后打来的那通电话,她说,“妈,明天我想吃饺子。”

“来来来,快教我们怎么包。”毛警官说道,而听到饺子,刚刚还迷迷糊糊的幸运一下子来了精神。

“饺子?”幸运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很不可置信的样子。

陈素娟温柔的注视着幸运,她点点头,大声说道,“对,过年了,要包饺子了。”

幸运大叫起来,她的脸上又浮现了那种傻瓜笑容,就像一个春天的来临。

(原标题:《幸运是我》)

本故事已由作者:熊先生,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谈客”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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