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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01 18:23·张佳玮写字的地方看到B站跨晚里的龙珠cosplay，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张卫健在《超级学校霸王》里cos悟空，周星驰在《唐伯虎点秋香》里使出“龟波气功”，三十年前的事了。
《龙珠》1995年连载结束，至今二十八年了。
但经历过那一代的人，听到“战斗力只有5”、“我的战斗力是53万”、“超赛3变身”，自然有反应。
甚至看见蓬翘的头发、龟仙人的墨镜、橘黄色的衣服、甚至比划一个“龟波气功”的手势，DNA都会动。
对没看过《龙珠》的人而言……怎么介绍这个漫画呢？
一个长尾巴的少年，跟着一个姑娘，出门去找可以实现愿望的龙珠。救了只海龟，得到了筋斗云。路上遇到了会变形的猪（乌龙）和他的师兄弟（普尔），遇到了怕见姑娘的强盗（乐平）。在火焰山不小心许下了亲。龙珠找齐了，愿望却只是猪猪的一条内裤，长尾巴少年看见月亮变成了大猩猩。后来他去拜了个老色狼当师父，有了个光头师弟，变强了。他们参加比武大会，师父赢了。长尾巴少年去找龙珠，顺手剿灭了一个军队组织，遇到了一只仙猫，变强了，干掉了世界第一杀手，再次找到龙珠，救活了一个朋友的父亲。长尾巴少年又去参加比武大会，又输给了一个三眼大哥。大魔王出现了，杀掉了许多人。长尾巴少年去找仙猫，又变强了，去干掉了大魔王。大魔王临死前吐了个蛋，孵出了小魔王，来打长尾巴少年，长尾巴少年赢了，还结婚了。
后来长尾巴少年的外星哥哥来找他，跟他同归于尽了。小魔王收长尾巴少年的儿子为徒一起修炼。长尾巴少年自己在阴间修炼变强了。一年后长尾巴少年故乡的外星人王子来了，杀掉了长尾巴少年的许多伙伴，然后长尾巴少年复活，跟他们大打一架，两败俱伤。他们为了让伙伴复活，去小魔王故乡的星球找龙珠，没想到遇到一大堆强得不像话的家伙。最后他们被外星人王子、光头师弟、长尾巴少年的儿子和长尾巴少年——他又变强了——一一对付掉了。因为光头师弟被杀掉了，长尾巴少年气得从黑头发变成金头发，变得超级强，打败了一个自称宇宙第一的很像蜥蜴的家伙。
后来外星人王子的儿子从未来跑回来，说有一群人造人要来杀他们。结果还有个隐藏机器人也从未来跑回来，要收掉这个时代的人造人。最后隐藏机器人变得超级强，差点杀掉了小魔王，还把外星人王子揍了顿。长尾巴少年变得更加强，但他发现自己的儿子比自己强。最后他自己为了保护地球被炸掉了，但他的儿子变成带电的金头发，把隐藏机器人干掉了。人造人里还有一个漂亮姑娘嫁给了光头师弟呢。
后来又很多年过去了。又有一个魔法师要复活一个大怪物。结果各路神仙都来到地球想找帮忙。大怪物被复活后变了许多种形态，其中一个形态还把外星人王子逼死了。长尾巴少年的小儿子和外星人王子的儿子合体去打他也没打赢，最后长尾巴少年的儿子变得超级强也输了。长尾巴少年和外星人王子终于合体，去把大怪物打回原形。最后决战时，长尾巴少年聚集地球人的愿望，还亏了他亲家撒旦先生帮着喊口号，彻底击败了大魔王。
就是这么个故事。讲出来，似乎也没什么好看。
无非是：
总是有坏人要来争天下第一，总是有坏人要统治世界，于是长尾巴少年和他们打。一开始找龙珠好像是为了实现愿望，后来龙珠好像只剩下让朋友们复活的用途了。长尾巴少年自己越来越强，越来越强，越来越强……当然，他的儿子也越来越强、越来越强、越来越强；外星人王子也越来越强、越来越强、越来越强；但最重要的是，长尾巴少年，总是强得不得了。
如果讲给别人听，自己都会觉得好傻气。
但漫画，是用来看的。
《七龙珠》其实是两个故事。
一个故事在悟空长大、击败短笛大魔王、拿到天下第一比武大会冠军，带着琪琪飞走时，已经结束了。那是龙珠第一世纪，是《阿拉蕾》的姊妹篇。那个世界里，还有龙、变幻胶囊、猪猪和狗住持，还有企鹅村和皮拉夫大王，还有兔子精。那个世界，布满着会变化的乌龙与普尔，龟仙人的海岛生活、海盗洞穴、红绸军、透明人这些家伙。这个故事很美，又活泼。
但真正让世界铭记的，是龙珠第二世纪。
悟空和其他战士们，成了一群超级英雄。他们无声无息保卫着世界。战斗的场景变成了荒凉的大地。出场的对手也一个比一个可怕。惊喜不再是变化，而是战斗能力的升级。界王拳打不动贝吉塔，那么三倍，四倍，不行还有元气弹。萨博会变身，基纽特种部队太强了，弗利萨有超过53万战斗力，第一次变身战斗力就过百万。短笛合体，弗利萨第二次变身，第三次变身，悟空出场，十倍界王拳，二十倍，不行，元气弹，还是不行。绝望了，小林都死了！——
然后悟空变成了超级赛亚人。
之后呢，是人造人17号和18号，太强了，那么再来：短笛与神仙合体，16号出战沙鲁，贝吉塔超过了超级赛亚人境界，特兰克斯膨胀肌肉。悟空出战沙鲁，打不过。悟饭出战，被激发到超级赛亚人二级。击败沙鲁了。布欧来了。贝吉塔战死了。悟空变成了超级赛亚人三级。再战。特兰克斯与悟天合体了，神秘悟饭出现了。最后，贝吉塔和悟空合体成为最强战士了。
一山还有一山高。
我还记得，悟空一掌震退弗利萨时，之前已经被弗利萨重压了多年，没喘过气的我们，与悟空一样，流露出了“太强了”的微笑。
是的，对我们那代人而言，“孙悟空变身超级赛亚人”是个历史事件。
单调吗？有点单调。Bug多吗？挺多的。
我一直好奇，元气弹与界王拳在超级赛亚人出现之后基本绝迹了；地球为什么怎么都打不坏；沙鲁复生的关键据说是头脑里的肉块，但悟空明明曾轰飞他的上半身；龙珠第二世纪，为什么不再有满街奔跑的动物们……
但看的时候，为什么会感觉不到呢？
我清楚记得，我少年时，追《龙珠》是靠海南摄影美术出版社一本本单行本的堆垒。开始每本一元九，之后涨价到二元二。我每次捧着书在教室里看时，会有同学在身后：
“先别翻，我们没看完呢！”
我们觉得冲击波——即龟派气功——太帅了，于是打《街霸》，看到龙与肯发波动拳，都会觉得是在发冲击波；每次都希望悟空以冲击波解决对手，简直像一种仪式；第一次看到悟空对短笛时使出“超级冲击波”，简直全场沸腾。
然后呢？“悟空死了！”那一天，全教室都疯了。“快看快看，发生了什么？！”然后，继续熬着下一本。
“乐平死了！”“天津饭和饺子死了！”“短笛也死了！！”“贝吉塔变成巨猿了！”“要用元气弹打贝吉塔了！”“出来一个叫弗利萨的家伙！”“萨博会变身！”“弗利萨也会变身！！”“贝吉塔逃走了！”“悟空到那美克星了！”“那美克星神龙出现了！”“短笛复活了！”“弗利萨第三次变身了！”“悟空用元气弹打弗利萨了！”“悟空变超级赛亚人了！！！！”
现在这些耳熟能详的情节，当时出现时，如此雀跃，激动人心。是的，那是个“悟空变超级赛亚人了”，一嗓子可以让全教室男生全都蹦起来的时代。
仿佛一个漫画中的人物命运，都能牵动人心似的。
因为七龙珠是个，虽然如此不真实，却又如此竭力逼真的漫画。
比如，黑白画面，如何表现强光？
比如，如何表现诧异与速度迅猛？
比如，用一个黑背景就表现了贝吉塔的战栗；用一个镜头放大就给出了电影化的表述：
如何让静态画面打出动态效果？
大家集体飞天之后打斗设定的精妙。分镜的密集与爆发力。与之相比，《北斗神拳》的打斗简直是静态的，《圣斗士》的出招简直是摆造型。
当然，《龙珠》也可以用连续的静态定格表现。
以下是我最喜欢的一组分镜，在我看来，这是《SLAM DUNK》出现前，最炫目的静态定格：
也相信一切傲娇的男子都可以回头是岸，变成一个让人流泪的好男儿。
比如：
在布欧篇中，《七龙珠》试图回头向开始时致敬，比如一些搞笑桥段，比如最后，阿拉蕾们的登场，都像在为这个不朽的龙珠时代自我致敬。但说实在话，这些世界观固然美好，但真正吸引我们看下去的，是那些身临其境的打斗，是热血，是激发自身潜力，是真诚，是“越濒临死亡越能潜力最大化”的设定。我们相信悟空，相信他单纯天真的力量，相信凭着修炼，一切都是可以被克服的。
所以，虽然后半部分是热血战斗，但我永远记得这一段：这种单纯与赤子之心，是《龙珠》真正的血脉。
从《龙珠》出现之后，世界动漫的历史永久地被改变了。热血男主角有了新的模板。打斗、升级与反派的存在有了新的标杆。“变身”或曰“进入另一状态”成了许多连载漫画提升悬念和紧张度的秘诀。无数漫画都在向《龙珠》致敬：确实，在动作的张力，在静态漫画无限趋近动态影像方面，《龙珠》达到了极致，以至于，《龙珠》（以及《slam dunk》），都达到了“漫画的动感比动画更澎湃”的细节。
比如，周星驰，《唐伯虎点秋香》：
比如，《一拳超人》，老师的这个迎空而上击碎陨石瞬间
是在致敬：
比如，《OP》里，路飞去德岛参加比武大会（《龙珠》里永恒的戏码），戴了个胡子和墨镜。那是致敬《龙珠》里天下第一比武大会，第一位赢家龟仙人。
比如，“变身”这个设定。各色变身不提了，连桂正和老师好好的少女漫《DNA2》里，花花公子男主角桃生纯太都要变身……疑似还直接变超级赛亚人二级。
以及，虽然很少人提，但《龙珠》开设的空战和速度消失这个设定，在其他漫画里继续开花结果。比如下面这个：
而《OP》里，CP9则有月步和剃。
《龙珠》里，界王拳全开会影响身体。而《火影忍者》里，凯的八门，亦然：
是的，就是这些，而且还会不断影响到下一代动漫，下下一代动漫。游戏、设定、故事情节、叙述方式。也许不是直接影响，而是间接。比如，《OP》和《幽游白书》都或多或少受了龙珠一点影响，而《OP》又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王者天下》的作者原泰久这一代漫画家。
甚至，我们也被不知不觉影响到了。我们在嘲笑“热血动漫主角都很单纯”、“大BOSS死于话多”、”不好，大怪要变身“、“主角要爆发了”、“傲娇男二号要被主角收了”之类惯有情节时，无可避免地，都被《龙珠》式的套路惯坏了。
三十多年前，鸟山明在《阿拉蕾》的末尾说，他正试图画《七龙珠》，他觉得能在六七卷左右结束。那时，他显然只想画一个阿拉蕾版的《西游记》，也许有一点格斗和热血，毕竟那是个全世界都在为李小龙着迷，想画点格斗漫画的时代。但他肯定没想画太久。毕竟，《阿拉蕾》结尾他自己都承认，太累啦，要尽情地去骑电单车，找回自己的青春。
他当时当然想不到——谁都不会想到——这个他一开始以为很轻松愉快的宇宙史诗，三十年后，依然在浩浩荡荡地，以各种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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