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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5-1214:35·九派新闻15年前地震那天,汶川县人民医院护理部的护士们正在礼堂参加护士节的庆祝活动,有节目演出,还有技能比赛,礼堂里热热闹闹的。
房屋摇晃时,卿方群还最初以为是礼堂后面的山垮了。反应过来后,她和同事们第一时间就冲到操场,然后试图把病房里的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她记得,那天一路上灰尘漫天,几乎看不见路了。
在卿方群回忆那场地震时,11岁的小儿子听到刻意压低的抽泣声,推门进来,试图安慰母亲。2012年出生的儿子对那场灾难懵懵懂懂,但他知道,妈妈在哭。
每年的5月12日,这些来自汶川的护士们心里都五味杂陈。作为护士,这是一年一度的欢庆节日;作为汶川人,她们每每想起那一天,泪水都忍不住地涌出眼眶。
以下是她们的讲述。
医院走廊。图/视觉中国
【1】“地震那天,我们在礼堂参加护士节庆祝活动”
卿方群汶川县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护士
我是土生土长的汶川人,今年42岁。地震的时候,我才参加工作5年时间。每当我过5月12日这天的时候,就感觉我还沉浸在当中一样。
那天是“国际护士节”,我们在礼堂里参加护士节的庆祝活动。发生地震之后,我们第一时间就冲到操场上,然后就开始抢救病人。
我们医院当时有一个孕妇,剖腹产正在手术室,已经打好了麻药,正要进行手术就地震了。当时,就把那个孕妇抬到了一个学校的操场上,有群众用雨伞搭建了一个临时的手术台,做了剖宫产,算下来,那个婴儿今年已经15岁了。
很多病人送来就已经没了。那天晚上雨下得特别大,没水,也没有吃的。一个老护士家里仅存了一点饼干,凌晨三四点钟时,给我们分享了几片,是那天我吃到的唯一一点东西。
当时交通、信号,什么都没有了,自己家里情况也不知道,我们只能一心在一线,帐篷都没有搭好,就开始治疗病人。伤亡人数太多了,前几天支援还没有进来的时候,我们几乎都没怎么睡觉。
那时,我和老公两地分居,他联系不上我,硬生生走了几百公里,翻山越岭的来找我,这件事还被一个记者报道过。后来,我才知道,我的爷爷奶奶和几个亲戚,都在那场地震中没了。
当一个护士挺容易的,但总有些不容易的时候。有时病人特别多,我在抢救其他的病人,有些不理解的病人就会用很难听的话辱骂我们。有时病人叫的时候去慢了,会被说“你是不是脚断了”。有人会很大声吼我们,还有人会管我们叫“服务员”。
平时,工作一直比较忙,还要不停地学习,每个月都会有考试。我们医务人员的夜班比较多,对孩子成长和对父母的陪伴太少了,没有正常的节假日,也没有正常的周末。我们去年“阳了”之后,因为医护人员太缺了,发着烧也必须得坚持上岗。
医护人员现在缺得厉害。很多来我们这里实习的同学,当我问他们以后的理想,他们都说,不会干这行,会改行之类的话。有时候我也会劝他们,毕竟学到这个知识了,不可替代性很强。
在有些人眼里,护士这个职业不怎么好,但我一直觉得做护士挺光荣,也挺伟大的。我在重症监护室做了12年了,把病人从生死关头抢救回来,再看到他康复出院的时候,心里是特别有成就感的。
现在,我们的护士节基本上都不会搞什么活动,就是为了纪念一下护士,有时候进行操作比赛,或者是朗诵之类的,不会办什么娱乐活动。毕竟,那天牺牲的人太多了。
【2】“我感觉已经忘掉了5.12这个日子”
佘沙四川省第四人民医院肿瘤科护士
我想成为护士,就是因为那场地震。
地震发生后,所有的伤患全部集中在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那个时候只有我们当地的医生护士在现场,他们就在废墟上忙前忙后,去抢救病人。
很多解放军、医护工作者徒步过来。当时看着他们,感觉他们自带光环,希望自己长大后也能像他们一样,成为对一个社会有帮助的人。
后来,我到四川护理学院读书,毕业就到了四川省第四人民医院工作。武汉战疫的时候,我连续报了两次名,第一次征集的时候,优先考虑的都是呼吸科和ICU的,专业强的护士去。我是肿瘤科的护士,没被选上。第二批报名时,我想争取一下,就给护士长发了消息,说我是汶川人,年龄小,没有家庭的压力,希望能够借着这样的一个机会去报答社会。
当时我参加工作不到4年,年资较低,派去支援武汉的都是工作经验比较丰富的护士,我后来想,自己是汶川人可能有“加分”。我们是四川省第三批援鄂医疗队,那一批120多人里面,我是年龄最小的。
我是那批我们医院去的唯一一个人,最开始,领队让我在酒店做院感防护防控工作,但我一直申请想去一线。之前我在家看新闻,很多解放军,全国各地的医护人员,全部都去支援武汉,奋战在一线。那个场景很像2008年大家援助我们时一样,我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后来领队同意了我的申请,我去到武汉大学人民医院支援。我支援的那个科室护士长,在2008年汶川地震伤员转运到武汉救治定点医院时候,她就是专门去照顾汶川伤员的护士。那时的她和我去武汉时的年纪差不多,我们都感觉是很奇妙的缘分,有一种“爱的传递”。
其实最开始,我没有那么喜欢自己的职业,我觉得工作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在学校的时候,觉得自己很神圣,去实习的时候,什么事都要管,修电脑、修厕所、修电视、修手机都有,我们就像打杂的。
但从武汉回来后,感觉对我的职业改观了很多,虽然平时的工作很频繁,但当我们真正把很多病人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时候,我觉得我们的职业是有价值,带着一层光环的。
平时,我在肿瘤科工作,已经待了快五年了。越发感觉生命又很脆弱,又非常珍贵。现在,很多病人癌症的发病率越来越年轻。
有一个患者,我们俩是一样大的。他家在很远的地方,从他们家到我们医院,要早上五点钟起床坐车,晚上才能到。每次来都是他爸爸一个人带他来做周期性的化疗。
我们是同龄人,在治疗的过程中,我们会像朋友一样聊天。我们这个年纪喜欢的一些东西都相似,他喜欢打游戏,我也会问他,喜欢听什么歌?每次看他来化疗,这次来,下次来,但身体情况一次比一次糟糕。最后,他离开了。
肿瘤科应该是所有科室里和患者关系最近的科室。我们接触的患者,不是来一次就不来了,有些人每个月都要来几次,我们跟他们的接触可能会长达两三年。刚刚确诊癌症,做完手术,就会到我们科室来化疗。很多病人我们会一直接触,感觉已经变成了朋友和亲人,但看着他们身体慢慢变差,我们会觉得很难受,也很无力。
正因为此,我们科室氛围一直挺压抑,但我从没想过离开。我更希望把自己的专业知识锻炼的更扎实,能去帮助他们缓解更多的痛苦,希望他们能够获得更长的生存期。
有时,我也会觉得工作枯燥。每天大部分的工作都是重复昨天的工作,输液,看病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工作的时候,神经要绷紧,有些肿瘤病人使用的药物比较特殊,用药很讲究,量是根据体重计算的,我每一个环节都要去反复查对。
平时的工作很累,要上夜班,非常不规律,我也经常失眠。每次调整好作息,上完夜班回来,感觉又乱了,晚上睡不着,白天又很想睡。家里人都觉得,如果结婚的话,我肯定顾不了家里。
和朋友们也几乎很难见面。他们的节假日,我基本上都要值班,我们有假的时候,朋友要上班,找不到朋友出去玩。做护士之后,只有老家的朋友来成都看我,我从来没去看过他们。
本来,我感觉已经忘掉了5.12这个日子。但是朋友圈里,各种纪念5.12地震的消息。在医院,感觉大家又都在庆祝自己的节日,很两极冲突。在家里,氛围肯定很低沉,但在医院,我们会搞活动,看同事们唱歌跳舞,又挺开心的。作为一个汶川人,感觉有些割裂。
在武汉支援的佘沙。图/受访者提供
【3】“一个5.12我都会回老家,到墓地上去看看他们”
田梅汶川县人民医院护士
我今年52岁。从20岁那年开始做护士,我在汶川县人民医院干了一辈子,现在已经快退休了。
地震发生的时候,我们医院在搞护士节的庆祝活动,我留在科室值班。当时特别混乱,我们医务人员、病人、家属都一股脑的朝医院的坝子里面冲去,十分钟左右到了操场上,就立刻开始组织抢救跟清点病人。
很多病人涌向了医院,余震都还不断地时候,我们的救护车就到街上去,拉回病人就在操场和草坪上救治。
选择做护士的理由很简单,小时候我的家在乡镇上,家对面就是一个中心卫生院,看见那些医生护理人员穿上白大褂,就觉得他们挺神圣的。真到了工作中,磕磕绊绊,护理工作很繁琐的,也挺累,每天脚不沾地,从上班忙到下班。很多时候,觉得自己的工作也很平凡。
现在的病人对护理的要求都挺高的。从入院到护理到出院,期间每天观察,工作中每一个点都必须要做好。
我们昨天有一个车祸的外伤病人,入院已经住了一二十天了。住院的时间久了,病人的心理和经济上的问题,都需要我们去考虑。昨天交接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他人不见了,也没手机,联系不上他。我们又找家属,又调监控,又报警,等各种各样的结果,最后发现他已经自己回了老家。
业务和治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