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被性侵的66岁母亲,为她维权奔波丢了工作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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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4年5月6日 预览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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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2024-05-0616:57·凤凰WEEKLY

文图丨王焕熔

编辑丨杜雯雯

66岁的丁红玲识字不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第二次报案时需要签字,派出所民警把她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特意写得很大,让她一笔一画照着抄。丁红玲实在写不下去,儿子李骏就代替她签了几个名。

在跟律师陈述案情时,她弄不清一些基本信息。案发地点的小区名字是枫雅名苑,她念错了好几次,她也不知道自己当保安的公司,全称是“长沙育天物业管理有限公司”。直到报警前,她甚至都不知道性侵她的保安队长全名叫于某延,“只晓得他的外号是于矮子,平时还会叫他于队长。”

来长沙之前,丁红玲几乎从未长时间远离自己的村子。她只掌握农村方言,普通话不会说,也基本听不懂。

乳房在她的语言中被称为“jìjì”,乳房被抓伤了,就是“jìjì被抓伤了”。她也不会使用“阴道”这样准确的器官名词,只会说“下身尿尿的地方”。

无法顺利沟通,成为报案过程的最大障碍。警方录口供时,家人不能在场翻译,女儿李蓉只能事先提醒民警,请讲慢一点。

差一点连报警这一步,丁红玲都没能走到。2月25日凌晨,侵犯发生后,丁红玲坐在宿舍的地板上哭,她的第一反应是,“死了算了”,但紧接着她又想到家人,想到如果自己死了,儿女过来看,谁能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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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没有自杀。

即使在同事的帮助下,丁红玲第一次走入派出所,她也没能把“强奸”二字说出口,甚至报警后近一个月,她都没有告知儿女更早的两次侵害。

从始至终,丁红玲都被强烈的耻感包裹住,她总重复,“很丑,孙子都有了,孙子都好高了,真的很丢脸很丑。”

李蓉做物业管理的学校,每年开学,都有未成年人防性侵教育,她经常提醒母亲,带小孩出去时,不管男孩女孩,都不要让陌生人抱他们。

但关于老年人被性侵的公共讨论很少,李蓉几乎接触不到,因此也没提醒过母亲,要保护好自己。母女俩过往的交流中,甚至从未出现过“性”。

报警、证据、维权......伤害真正袭来之前,那些先进的概念、文明的语言、法律的条款,也从未出现在丁红玲的世界里。

阻碍她发出声音的,不仅是某个精于算计的加害者,还有女性的耻感枷锁,时代对女性受教育权的剥夺,以及社会语境对老年性侵议题的忽视。

黑暗水泵房长沙枫雅名苑小区的业主们,时常会从地下车库的电梯直达所在楼层。他们不会想到,地面之下,四栋二单元和三单元之间的水泵房区域,会成为犯罪现场。

那里有两个水泵房,离电梯较远的一间,正上方有一盏忽明忽灭的白炽灯,来人需要拼命跺脚,它才能亮起。

近处的水泵房正上方无灯,几乎是一片全黑的区域,只有借着周围微弱的光,锈迹斑斑的铁门才能显现出来,红色油漆写成的八个大字横亘在门中央——“机房重地严禁入内”。

普通保安队员平时进不去这里,只有保安队长于某延有专用的钥匙。一名保安曾跟着工程师进过一次水泵房,记得里面的电流声、水流声混杂在一起,非常刺耳。4月中旬,这间水泵房的大门上了锁,里面传来轰隆的设备声响,外面则是不间断的车喇叭声,噪音很大。

即使里面有人喊叫,外面的人也不会听到。一个绝佳的作案环境。

就在这扇灰色铁门后,丁红玲被于某延暴力性侵。

案发水泵房的大门

危机到来前,丁红玲正在楼上贴消防标识,这原本不是她的工作,她是在东门岗亭看大门的。但入职没几天,于队长让她跟着自己,给小区各处的消防栓贴消防标识,包括楼道和地下车库。

李蓉去看望母亲,看到房间有几个大袋子,装着消防封条和设备检查记录表,贴出去之前,丁红玲需要在表格上打对钩和签名。她不会写字,女儿就帮她签,有一次,于某延不敲门就进来,对李蓉说,“怎么好麻烦你亲自写。”

丁红玲每次先上到顶层18楼,再往下一层一层地贴,她贴得很仔细,一栋楼要花费近两个小时,小区一共有四栋楼。

有一次于队长训斥她,“速度太慢了,下次这样就要开除你,让你工作不保。”当天于队长只给丁红玲15分钟吃饭时间,并命令她,吃完饭立刻去接班车道岗。他说方言,且语速很快。丁红玲没太听懂,以为让她继续贴标识,就照做了。

车道岗的保安因为迟迟没人来接班,错过了吃饭时间,“就骂了于某延的娘”。于队长回头就痛斥了丁红玲,“样子像是要吃人”。

一个很凶的上级,是丁红玲对他的最初印象。李蓉也有同感,她帮父母搬进宿舍时,这位陌生的保安队长忽然一脚踹开了门,大喊,“吵什么吵,动静怎么这么大?”

在小区工作了两年的一位保安告诉《凤凰周刊》记者,贴消防标识原本应该是巡逻的男保安的工作,不应该由岗亭保安来负责。但在丁红玲之前,于队长也曾带着一个60岁左右的女保安去贴消防标识,那是2022年的夏天。

初来乍到的丁红玲不了解这些信息,她只知道上级安排了,就要努力去完成。

1月13日上午10点左右,于队长突然通知她,立刻下到地下车库,丁红玲以为是工作需要,就服从了安排。于队长把她带到水泵房,用钥匙打开了大门,命令说,里面也要贴。

乌漆嘛黑的,丁红玲不想进。

于队长强行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推了进去。黑暗中,他一下扑倒了丁红玲,丁红玲闻到他身上有很重的酒味。他力气很大,在丁红玲的手腕上留下了红印,长指甲也把她的胸部抓伤了,同时还威胁道,“大喊就把你掐死,说出去也会掐死你。”

丁红玲本能地大喊“救命”,但没有人出现。

这次侵犯发生后,丁红玲到监控室找到于某延,口头警告他:“你不要再骚扰我,不然我就去告你。”

她记得于某延毫不在乎,说了一句,“这有什么可说的,这是我们的私人关系。”


性侵重演警告失效了。仅一周后,她再次被侵犯。

1月20日的白天,是老伴儿李建国值班的时间,丁红玲是晚班,上午就在宿舍休息。有了上次噩梦般的经历,丁红玲心里发毛,叮嘱老伴走前把门锁好,还将一把女儿送来切水果的菜刀悄悄放到了床头。

睡梦之中,门锁突然转动,于某延先用钥匙开了门,随后扑到了丁红玲的床上。丁红玲下意识想拿刀“剁死他”,但手被于某延钳制住,无法反抗。和第一次一样,性侵同样伴随“说出去就掐死你”的威胁。等到丁红玲挣扎起来抓到菜刀时,于某延已经跑了,她没有追上。

当时丁红玲没注意到,从入职那天起,于某延给夫妻俩安排的值班时间一直是错开的,一个是白班,另一个就一定是晚班。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风平浪静,相安无事,这让丁红玲产生了一种错觉——于队长已经适可而止了。她完全想不到,还有第三次。

2月23日下午,休完假的丁红玲和李建国从老家回到长沙女儿家。傍晚,李建国就接到姐夫去世的电话,“屁股还没坐热”,一家五口打算一起回去奔丧。

老两口先回宿舍取了衣服鞋子,跟项目经理张力请了假。李建国又给于某延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才接,背景音里传来打牌的声音。

电话里,于某延表示,两个人只能请一个,理由是最近人手不够。最后,李建国一个人坐上了回村的车。

2月24日元宵节,丁红玲在女儿家休息,她原本是第二天的白班,但这天下午16:12、17:55,于某延连续拨了两个电话,要求她必须今晚回小区。丁红玲耐不住催促,听从了安排。吃完晚饭后,女婿把丁红玲送回了保安宿舍,当时外面已经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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